破曉之心——藝術家莊普（TSONG PU）

莊普創作四十載持續不輟，以極簡主義的形式來批判社會不公。他既是在尋根，同時也是在反傳統，透過理性與數字的邏輯推導，在限制中創造出一幅幅自由奔放、千變萬化的精神圖景。

一公分見方印記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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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學理上，現代關於繪畫中的『格子』是精神和敘事之間的分裂和統一。對我來說，格子像是一張基本的安全網，垂直跟水平先定好，再把你要的元素以數學的方式放上去，最後都會在視覺上整合為精確且平穩的一張畫。」莊普為台灣當代藝術第一代開拓者，七〇年代末，他開始以一公分見方的印章替代畫筆，其標誌性的章格繪畫回歸抽象美學的本源，譜出斑斕的色彩光譜，創作至今逾四十年從未間斷，作品散佈繪畫、立體、裝置等藝術形式，累積近三十次個展，始終保持開創與實驗性精神，並於2019年獲得第21屆國家文藝獎美術類首獎。

「藝術就是一種自我治療，也是社會的治療。如同行為藝術家Joseph Beuys說自己的創作是一種失戀的治療，我也回想起自己躲在藝術的世界裡，是對真實生活的一種抗爭和抵抗。」很難想像，眼前幽默又平易近人的莊普，會直言自己出生時並不快樂。1947年生於上海，莊普跟著母親兩年後來到台灣，在母親的羊水內感受到大時代的動盪、大人逃難時的緊張感，以及父母離異帶來的安全感缺失，都成為一道道刻畫在心靈上的痕跡。

「父母親覺得我無藥可救，還好復興美工救了我的一生。」莊普躲進了藝術的大傘之下，潛心追求美學，也找回自我價值感。小學四年級的他，在美術比賽時臨機應變借了一把剪刀、撿拾樹葉並拼貼於紙上，竟然得了第一名，在老師的勉勵之下孵化出藝術家之夢；高一時某次母親花上大錢買了名師畫作，心高氣傲的莊普認為自己不被尊重，氣憤之下拿起白色油漆一把刷上，畫作瞬間融入白牆內，再次喚醒內心那個自由不羈的靈魂。

當下頓悟的美好

「最美好的瞬間，是我為第一件作品『打格子』的時候，創作時完全以邏輯推演，最後的答案竟是一種頓悟。」儘管橫跨近四十載，莊普回憶起彼時全然沈浸於喜悅之際，眼神光燦燦地說道：「我從半夜創作到天亮，興奮得不得了；最後看到的遠比想像中還要來得棒，覺得這幅畫好像在發光，跟破曉時的天光一樣亮起來了！」他在藝術這條長路追尋著自我療癒和救贖，每次創作的感動都反映出靈魂的喜悅，也見證著他的成長與轉變。

他回憶讀書時身處戒嚴時期，深感創作受限。偶然瞥見美術史上的扉頁，以及美軍遺留的雜誌上展現的抽象表現主義，內心對藝術自由的渴望愈加迫切。1972年，他遠赴西班牙馬德里大學鑽研傳統繪畫基礎，描繪雙眼真實所見而非思考想像的世界。畢業前夕，他開始與自由的思想銜接，完全拋棄眼前對象物的再現，而是思考再現所知道的世界。1981年返台以來，他積極參與藝術創作，1983年在台北春之藝廊舉辦了首次個展《材質與心靈的邂逅》，隔年更獲得北美館頒發的台灣美術史首度官方認可前衛藝術、觀念藝術、抽象繪畫的獎項。

八〇年代是莊普自認最美好的時代，在這個活力與變動的年代，台灣現代美術館自此蓬勃發展，社會氛圍飄散著自由奔放的氣息，他說即便收入並不豐厚，生活卻過得愉快又愜意，還結識了許多貴人和志同道合的人；包括在東和鋼鐵侯王淑昭的「春之藝廊」及賴純純「SOCA藝術空間」認識了劉慶堂、陳慧嶠、黃文浩等人，奠定日後「伊通公園 ArtHouse」（IT PARK）藝術空間的誕生，也成為九〇年代年輕藝術家的搖籃。他指出：「伊通公園的成功，歸功於當時許多藝術家回歸，一同懷抱對烏托邦理想世界的追求。」

成為自由的藝術家

《越野的靈光：莊普個展》集結其40年創作歷程，呈現繪畫、水泥、木材與金屬等多媒材運用，是莊普對個人藝術創作脈絡的重新梳理。他形容自己如同策展人，從創作生涯發表的一系列作品當中，探討為何在當時的背景下要製作這些作品？展覽動用國美館8個展間及美術街，不僅展出其美學符號代表的章格繪畫濫觴〈邂逅後的誘惑II〉、類比史前人類洞穴畫的〈逃離現場〉、多重幾何的低限雕塑〈來去自如遨遊四方〉，也有藝術家現地製作的〈即刻峇里島〉和〈夜暖嫩綠草叢間的五段變化〉等作品。

提及創作概念，他始終是那個想藉藝術批判社會不公不義的藝術家：「〈召喚神話〉是以眷村文化反映資本社會土地和房屋的問題，而〈夜暖嫩綠草叢間的五段變化〉是我想把張大千潑墨的精神，加上時代暖化及污染問題，用很美或很簡單的方式，表達對社會的批判。」

「我想當個自由的藝術家，在自己設定的框架中發揮，同時也渴望打破舊觀念，探索是否有新的道路。」持續開拓嶄新的藝術道途，莊普坦言未來仍有諸多計畫和構想希望實現，明年計畫去苗栗鐵工廠駐村三個月。他笑談自己像是個藝術的公務員，工作室成立十多年，每天固定上下班，所以當幸運之神來敲門的時候，還好自己已經準備好了！

左：〈夜暖嫩綠草叢間的五段變化〉，2023；右：〈召喚神話〉，2013。

EDITOR&TEXT／Lena Lin
PHOTOGRAPHY／National Taiwan Museum of Fine Arts、Shaowei

《越野的靈光：莊普個展》（TSONG PU: Off-Road Aura）

• 地點：國立臺灣美術館（台中市西區五權西路一段2號）
• 日期：2023/10/28－2024/2/18（展期延長至3/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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