兒時我騎過馬,那次有人用短繩牽著馬走,這輩子我第一次自己騎馬,沒人用繩子拉,則是在一九九一年到北卡羅來納州的國家公園旅遊時。當時我並非單獨騎馬,同行的還有八個人,其中一位是國家公園的管理員,所以那趟路騎來並不算太難。不過,路上一度出現驚險狀況。我們是兩兩並排沿著陡峭的山邊往前騎。我的馬走外側,離山崖邊大約一公尺左右。後來,山路突然向左急轉,我騎的馬卻一直朝山崖邊走。我整個人都嚇僵了,心裡知道必須叫馬左轉,但左邊還有另一匹馬,我不希望撞到牠。當時我應該大聲呼救或尖叫「小心」,腦中卻有另一個聲音慫恿自己:何不冒險走到山崖邊,看看自己會做出什麼蠢事。最後我便杵在那裡。在千鈞一髮之際,我其實什麼都沒做,而後我騎的馬和我左邊的馬便鎮定地左轉繼續往前走。
有關心理的古老比喻
人類需要用比喻來思考。我們對新事物或複雜事物的理解,是借助於已知的事物與前者間的關聯。譬如,一般來說,我們很難用空泛的角度思考人生,但如果用「人生有如一段旅程」這樣的比喻,我們就能得出一些結論:走這段旅程之前,我們應該先了解地形,選好方向,找幾位好旅伴,如此才能好好享受這段旅程,因為走到旅途的盡頭,可能什麼都沒有。同樣,我們也很難思考何謂「心理」,但是一旦我們找到適當的比喻,頓時就會豁然開朗。翻開歷史,人類一直和動物生活在一起,也一直想操控動物,於是,古人便拿動物來做種種比喻。例如,佛陀便將人的「心理」比喻為野生大象:
我此過去心—任意隨所欲,隨愛好遊行。我今悉調伏,如象師持鉤,(制御)泌液象。〈出自《南傳法句經》〉
柏拉圖也用過類似的比喻。他把自我「心靈」(soul)比喻成一輛馬車,而由「心理」的冷靜、理性的那一面來駕馭馬車,柏拉圖的馬夫必須駕馭兩匹馬:
右邊這匹馬氣宇軒昂,體形挺拔強健,脖子長又直,鼻子有貴相……這匹馬很自愛,也知謙虛自制;重視榮譽感,所以無須鞭打,只要下指令即可。但另一匹馬卻四肢彎曲,關節粗大……動作粗野無禮,耳朵四周毛髮雜亂,聾得像根柱子似的,只有用馬鞭抽牠,用馬刺刺牠,才能讓牠就範。
柏拉圖認為,人的某些情緒及熱情是好的(比如榮譽感),因為它們可以將自我導向正途;有些情緒卻是有害的(比如欲望及貪念)。柏拉圖式的教育目標旨在幫助馬夫,讓他得以完全馴服這兩匹馬。兩千三百年以後,佛洛伊德提出相關的模型。他指出,人格分成三個部分:自我(即有意識、理性的自我)、超我(即道德良心,有時會過於拘泥於社會規範),以及本我(即享樂的欲望,各種欲望,總想及時行樂)。每每我上課說到佛洛伊德時,會以馬和馬車來比喻人的心理,馬車夫(自我)為了駕馭饑餓、貪婪又不聽話的馬兒(本我),總得經過一場激烈奮戰。同時,馬車夫那坐在後座的父親(超我)卻還一路對他說教。佛洛伊德認為,精神分析的目的就是透過強化自我,讓自我能更好地控制本我,並擺脫超我的束縛。